梁晨一直關(guān)注著童俏家的事,聽上門回訪的陶敏芳和林瑜說,童華生夫妻在社區(qū)去過的第二天就回了老宅,開著寶馬車招搖地帶老娘去當(dāng)?shù)刈詈玫闹嗅t(yī)院,做了個全面檢查?;丶視r,還帶回來好多中藥材,據(jù)說都是大補的藥。
羅美薇還特意陪著繼女去學(xué)校補繳了學(xué)費,還領(lǐng)著她上菜場的批發(fā)部買了兩身新衣,以及一雙新球鞋。
夫妻倆的所為贏得了鄰居們的夸贊。
可背后,大家伙還是道:“這女人,平時飯都舍不得給婆婆吃一口,居然舍得花這么大價錢給童婆婆買補品?”
“聽說是社區(qū)去了人,說他們再虐待老人、孩子,就要上電視臺曝光他們!”
“難怪了,我看她給自己閨女買的衣服都是大商場里的品牌貨。領(lǐng)俏俏在批發(fā)部買兩條裙子,一雙便宜球鞋,恨不得逢人就說一遍,好夸她是個賢惠媳婦好繼母?!?/p>
這些八卦梁晨都付之一笑,動機是什么不重要,重要的是結(jié)果。
白露節(jié)后,春風(fēng)巷里的丹桂都花開了,花如繁星,金燦燦掛滿枝頭,散發(fā)出香甜。
夜里一場雨,打落滿地黃花,像一個個破碎的秋夢。
太陽再次從地平線升起時,天藍得就像水洗過般,沒有一絲雜質(zhì),連空氣都透著清新。
梁晨穿著墨綠色格子襯衫,騎一輛輕便型捷安特自行車,打著鈴兒迅敏地避過行人,駛向牛婆塘街道內(nèi)。
迎面的風(fēng)帶著淡淡的桂花香,輕輕撩起他的衣角。
南雅中學(xué)前的學(xué)生多得讓他不禁放慢速度。
車停下的那刻,人流中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。迎著陽光,瞧不清她面容,但那熟悉的體態(tài),黑長直的馬尾辮,以及陽光下朦朧的臉龐剪影,讓他心頭泛起一絲漣漪。
是童俏無疑了!
女孩背個超大的雙肩鵝黃色書包,穿著寬大松垮的藍白色校服,腳下是白底紅邊的回力球鞋,從容自信地從他跟前走過。
他沒打招呼,但目送她進了校園,才騎車離開。
一上午,他心情都很好,幫林瑜處理了幾分緊急文件,又跟牛保國一起去商業(yè)街發(fā)耗子藥。
春風(fēng)巷社區(qū)一共就五人,除去主任趙能經(jīng)常在外開會,余下四人要包攬全部的工作,因此每個人都是以一抵十的全方位能手。
下午快六點時,當(dāng)天的工作才完結(jié)。梁晨再次騎車回家,他家住在霖市新開發(fā)的濱江新城片區(qū),離市中心約十多公里,騎自行車最快也要四十分鐘。
他習(xí)慣了風(fēng)雨無阻的騎車上班,也喜歡這種迎著夕陽慢悠悠回家的怡然自得。
然,在早晨相同的路口,他看到童俏被幾個同齡女孩的圍住,弱得就被一群惡鼠圍攻的小貓。
年輕稚嫩面孔帶著幾近殘忍的笑,毫無同心理地宣泄出各種侮辱、咒罵。
“啪!”
為首女孩一巴掌,拉開了戰(zhàn)斗的號角。
幾人蜂擁而上,雨點般的拳腳落童俏身上,任她如何尖叫、反抗、掙扎都無濟于事。
怒火燒得梁晨胸膛幾乎炸裂:“通通給我住手!”
素日溫文爾雅的臉因憤怒扭曲,太陽穴和脖頸處青筋凸爆,眼里都冒出火星子。
那幾人被震懾到了,不自主地后退。
梁晨拳頭握得咔咔響,極力抑制住打人的沖動。
挑頭女孩天一副不怕地不怕模樣,問:“你誰呀?”語氣里卻明顯的漏了怯。
“我認得他,春風(fēng)巷居委會新來的。”
此言一出,立刻有人縮了:“我家就住那區(qū),趕緊溜吧,不然居委會找上門,我爸得撕了我!”
一群人作鳥獸散。
梁晨扶起童俏,依舊怒不可遏:“你別怕,最近國家對校園霸凌特別重視,我這就報警,一定要給她們點教訓(xùn)!”
他剛掏出手機,就聽她輕輕吐出兩字:“不必?!?/p>
梁晨一愣,不可置信地瞧向她——高高扎起的馬尾辮被扯成雞窩草,額頭和臉頰都擦破皮,嘴角也又紅又腫。書包被扔出老遠,里面的書甩一地。早上干凈的制服被踩上了一個個清晰的腳印,鞋子更是被踩掉一個,露出腳上破了洞的白棉襪。
要多狼狽有多狼狽。
“為什么不報警?你在怕什么?”
她臉上的淚已然干了,面無表情地撿起另一只鞋穿上,再抬頭望他,仿佛事不關(guān)己般淡淡道:“我不想。”
梁晨拿著手機的手點不下去了,顯示出“11”兩字的鍵盤頁面一黑。
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惱怒油然而生。
童俏默默將書本撿起,裝進書包,背起后一瘸一拐地走向夕陽。
蕭瑟的背影,在秋風(fēng)中更顯凄涼。
梁晨心里的怒氣瞬間被風(fēng)吹散,轉(zhuǎn)頭瞥見她掉落地的一串鑰匙,弓身拾起,飛快地推著自行車追上她。
“喂,你東西掉了?!?/p>
女孩回頭,接過:“謝謝?!?/p>
他救她兩次,她才第一次跟他道謝,聲音柔柔的,說不出的悅耳。
并肩走得十來米,他看她腿似疼得厲害,校褲膝蓋的地方都磕破了,隱隱能看到里面的傷。
“挺嚴重吧?”
“……”
“帶你去醫(yī)院看看?”
“不用?!?/p>
片刻,補充:“我回家上點藥就沒事了?!?/p>
“行,”他拍拍自行車后座:“我載你回去。”
見她沒反應(yīng),又道:“天都黑了,再晚你奶奶該擔(dān)心了?!?/p>
她果然沒再反駁,乖乖坐上去。
一路上,她都低垂著頭,手死死抓著車后座的桿子,不與他有肢體接觸。
梁晨感應(yīng)到了,特意騎慢點,為免熟人撞見,還繞了遠路,從社區(qū)的另一條小路進入橡膠廠宿舍。
童婆婆打開門時,梁晨站童俏身后,熱情地打了聲招呼。
“小梁,你怎么來了?請進,請進!”
自社區(qū)出面找過童華生后,童婆婆視這幾人為恩人。
“來得正好,別嫌棄,在我們家吃個晚飯?!?/p>
側(cè)目見到形容狼狽的童俏,不禁瞪大眼:“你……這是?”
“路上摔的,梁哥哥可以作證。”
梁晨恍然,原來這才是她邀請自己上樓的原因??!
“呃,是的!”他不迭地點頭:“我正好看到了,就送俏俏回來了,社區(qū)新修的路面有點滑。我本想帶她去醫(yī)院看看的,她不肯。”
老人不在追究,“小梁,你在客廳里坐會兒,我去煮飯?!?/p>
“真不用了?!绷撼靠蜌獾赝泼摚骸拔壹依镒鲲埩?。”
但童奶奶不讓他走,說他們社區(qū)幫了自己大忙,一頓飯都不肯吃,是瞧不起自己。
梁晨只好留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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