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福旺眨了眨眼睛,“難道你們不打包裝嗎?”
“我們都用紙箱子的,打包裝也用不著纖維板呀,咱們土洼縣只有木門窗廠應該用得著你的產品?!睆S長說完,便笑了起來,在帶有嘲諷味道的笑聲中,陳福旺灰溜溜地離開了塑料廠。
出了門以后,陳福旺直接去了木門窗廠。
木門窗廠很小,占地只有兩三畝地的樣子,也是土洼縣最早建的公辦企業(yè)。與其他工廠相比,木門窗廠顯得很不上檔次,除了一個車間之外,還有一排辦公室,如此而已。
陳福旺走進工廠,心立刻涼了半截,因為工廠內根本就沒有工人做工,倉庫的門也掛了一把鎖。門口掛著廠長辦公室牌子的門,倒是開著呢,可是,工廠基本停止了運轉,進去有什么意義呢?陳福旺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。
正在這個時候,廠長辦公室里走出一個人來,將近五十歲的年紀,前額的頭發(fā)已經掉光,在烈日的照耀下,泛著黑亮的光。他正端著盆子往外倒水,他詫異地看著陳福旺,“小伙子,你干什么的?”
“我是來談業(yè)務的?!标惛Mf道。廠長聽了這話,頓時對陳福旺表現出極大的熱情,他丟掉手里的盆子,弓著腰快步走到陳福旺面前,兩眼渴望地看著他,伸手抓起他的手晃了又晃,“小伙子,我是門窗廠的廠長,我叫王鐵頭,來我辦公室里談!”
門窗廠已經好久沒有開過張了,工人們生產出來的門,已經積壓了大半個倉庫。賣不出貨,工人的工資發(fā)不出去,欠著木材廠的錢也還不上。趁著麥收時節(jié),王鐵頭一口氣給工人們放假放了兩個月。
眼看復工的日子到了,王鐵頭正著急呢,陳福旺出現了,并且說是自己來談業(yè)務的!王鐵頭怎么可能不熱情?
將陳福旺請進了自己的辦公室,然后又給陳福旺倒了一杯茶,王鐵頭說道,“你打算定制什么樣的門窗呀,咱們工廠生產的質量,那可是沒得挑,土洼縣最好的木匠,都在咱們這里做工?!?/p>
“我可以拍著胸脯保證,木門保準你能用個三十年不出問題。”
“大叔,我是來推銷的,不是來采購的?!标惛M嘈χf道。
聽了他的話,王鐵頭的臉吧嗒掉在了地上,“小伙子你是不是虎啊,看看咱們這工廠里,除了我之外,連個喘氣兒的都沒有,你能來我們工廠推銷什么呢?”
“纖維板,我們生產的纖維板質量好……?!彼粗鴱S長的臉色漸漸地冷了下來,話沒說完,也就閉上了嘴巴。
“出去!”廠長一揮手,大聲吼道,“連你們自己的產品能用到什么地方都不知道,還敢跑來推銷產品!”
陳福旺出了門,心中暗想,纖維板難道不能用在門上面嗎?
之前的時候,好像聽朱豐收說過的,纖維板可以用來做門的,難道是他騙我?
想到這里,陳福旺越想越氣,騎上自行車,一溜煙地跑回了工廠里。
將自行車停在門口,缺發(fā)現門已經上了鎖。
偏巧這個時候高大寶走了過來,“陳廠長,您回來了?”
“朱豐收呢?”陳福旺冷著臉問道。
“朱主任昨晚上下了夜班之后,沒有休息,直接騎著自行車走了。”高大寶說道,“可能是回家了吧?!?/p>
陳福旺氣鼓鼓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,心中暗想,好你個朱豐收,等你回來之后,我必須讓你給我一個交代!
下午兩點鐘,朱豐收騎著自行車回來了,他將自行車放在門口,直接進門睡了。
陳福旺跑過來敲門,卻聽到朱豐收的呼嚕打的震天響。昨晚上一夜沒睡,上午又跑了一上午,朱豐收早就累壞了。
陳福旺心一橫,今天晚上我也不回家了,非要找你朱豐收要個說法不成。
晚上八點鐘,疲憊了一天的朱豐收,終于打開了門,他直接去了伙房里,此刻做飯的趙師傅正在聽收音機呢。
“老趙,給我弄點吃的?!敝熵S收說道。
老趙答應一聲,煮了兩碗面。朱豐收正吃著的時候,陳福旺闖了進來,“朱豐收,你耍我呢?!?/p>
“這叫怎么說的?”朱豐收疑惑地問道。
陳福旺抱著肩膀,“我今天去了門窗廠,跟人家推銷纖維板,人家把我罵出來了?!?/p>
“你不是說,纖維板也能做門窗嗎,你糊弄我!”
或許是這兩天推銷產品受阻,陳福旺心里窩著火呢,好不容易見到朱豐收,他壓抑已久的怒火,頓時爆發(fā)出來。
朱豐收擺了擺手,“我先吃飯,待會兒再說行不行?”
他說著,用筷子挑起面條來,剛要往嘴巴里放的時候,陳福旺一把抓住他的飯盒,直接給丟了出去。
李美萍去朱豐收的辦公室里找他,卻沒有找到,聽到伙房吵吵嚷嚷的,于是走了過來。
還沒進門呢,朱豐收的飯盒就摔在了自己的腿上。
“陳福旺,你瘋了!”李美萍進門罵道。
陳福旺是真沒想到甩到李美萍的身上,實話說,他寧肯得罪彭三虎,也不愿意得罪李美萍,她的嘴巴太厲害。
“對不起啊,我真的不是故意的。”陳福旺立刻道歉道。
對于弄臟了自己的衣服,李美萍到不在意,“你為什么要欺負朱主任呀?”
陳福旺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朱豐收,隨后冷哼一聲,“他先耍我的!”
“福旺,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說?!敝熵S收和緩地說道,“你倒是說說看,我怎么耍你了?”
“門窗廠根本就不用咱們的貨,我屁顛屁顛地去了,結果被人家廠長好一通罵?!标惛M鷼鈶嶋y平,“你這不是耍我,是什么?”
嘆了口氣,朱豐收走到門外,把自己的飯盒撿了起來,在水龍頭錢,一邊刷,一邊說道,“這就是你不讓我吃飯的理由嗎?”
“從今天早上八點鐘到現在,我一口東西沒吃。”朱豐收將飯盒中的水甩了甩,“往靈水鎮(zhèn)來回一趟六十公里,我去問家具廠要了一塊海城產品的下腳料,不也是為了看看他們的產品和咱們的有什么不同,為了讓你更好的銷售嗎?”
一臉失望地搖了搖頭,朱豐收轉身回了自己的宿舍。陳福旺徹底傻了眼。
“福旺,看看你做了什么事兒!”李美萍說完,回了自己的宿舍。
脫掉衣服,朱豐收打算睡覺的時候,門被敲響了。
“誰啊?!敝熵S收問道。
“是我,李美萍?!?/p>
朱豐收連忙穿上衣服,打開了門,“有事兒嗎?”
“我給你送吃的呢?!崩蠲榔颊f著,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半包餅干。
“謝謝?!敝熵S收接過餅干,坐在桌子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。李美萍轉身給他倒了一杯水。
坐在朱豐收的對面,李美萍替他打抱不平,“這個陳福旺真混蛋,憑什么把你的飯碗給砸了呀,明天一定要讓他道歉!”
朱豐收喝了一口熱水,“道不道歉都無所謂,他也是為了工作,好幾天賣不出貨,估計也是太著急了吧?!?/p>
“那也不行!”李美萍斬釘截鐵地說道,“我絕不能讓這個地痞無賴欺辱你?!?/p>
這一番話,正好讓端著飯盒的陳福旺聽到,本來他是打算給朱豐收來道歉的,但是“地痞無賴”四個字,宛如針扎一般,徹底刺痛了陳福旺。
沒上班那之前的時候,陳福旺確實是個混不吝,整天和李成軍他們幾個一起做一些小逆不道的事兒。但是上班以后,他確實已經改掉了那些惡習。沒想到在李美萍的眼中,自己依舊地痞流氓的形象。
他將飯盒放在窗臺上,轉身走掉了。
“那些都不重要。”朱豐收擺了擺手,隨后從衣兜里掏出一小塊樣品來,“我給你看看他們餓產品,你看看有什么不同?”
李美萍湊了過去,她眉頭緊蹙,“好像沒有什么不一樣嘛?!?/p>
“這里?!敝熵S收伸出一根手枝頭,指著其中的一小塊木屑說道,“這東西怎么這么黑?”
李美萍抬起屁股來,仔細看了看,“你不說,還真看不出來呢?!?/p>
“他們的產品,明顯要比咱們的產品粗糙。”朱豐收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。
“你說,這是什么東西呢?”朱豐收伸手去拿樣品的時候,偏巧李美萍打算將樣品翻過了看看,兩只手觸碰到一起,頓時兩個人臉騰地紅了。
李美萍這是人生中第二次體驗到臉紅的感覺,她連忙伸手捧住臉,眼睛垂了下來。她嬌俏的模樣,確實別有一番風韻,朱豐收的目光一時間竟然不忍心離開。
失戀就是加了糖的毒藥,當你忍不住思念那個人的時候,內心中就越是痛苦,越痛苦就忍不住要去思念。剛回到土洼縣的時候,朱豐收整天陷入對徐小婉的思念中不能自拔。
彭三虎雖然心直口快,糙漢的形象,但是卻非常善于做思想工作。于是他狠狠地批評了朱豐收一頓,并且指著他的鼻子說道,黨和人民現在需要你朱豐收干出一番事業(yè)來,如果你整天沉迷在兒女情長之中,就是貽誤黨的事業(yè),那樣的話,你朱豐收的罪過就大了。
因此這段時間里,朱豐收每天都把自己搞的很忙,為的就是暫時不在思念徐小婉。然而今天,朱豐收卻第一次領略到了其他女孩,讓自己心動的感覺。李美萍捂著紅彤彤的臉,那目含秋水的嬌羞樣,頓時波動了朱豐收的心弦。
“看什么看嘛?!崩蠲榔既滩蛔≌f道。越被他這么直勾勾地盯著,李美萍就越害羞,越害羞心里就越不自在。
朱豐收連忙收回了目光,他尷尬地咳嗽了兩聲,以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(tài)。
李美萍張嘴要說話,可是恰巧這兩天天熱,她又是白班,喝的水少,所以覺得嗓子不舒服,于是也咳嗽了兩聲。
“你倆感冒了?”彭三虎喝的醉醺醺地走了進來,他忍不住打了個酒嗝,“感冒要記得吃藥?!?/p>
“連長,我今天去了鴻運家具廠?!敝熵S收站了起來,“發(fā)現海城板型廠生產的產品,所用的原材料與咱們的不同?!?/p>
聽了這話,彭三虎頓時酒醒了幾分,“知道他們用了什么嗎?”
朱豐收立刻搖了搖頭,“不知道,但是他們每張板子只賣八塊錢,低于咱們的成本價。”
拿起桌子上的小樣品來,彭三虎端詳了好半天,才問道,“是什么東西,能降低這么多的成本呢?”
“今天晚上一定要搞清楚?!迸砣烂C地說道,“陳福旺呢,他在工廠嗎?”
“在呢,我去喊他?!敝熵S收說著,轉身出了門,敲開了陳福旺的門,“廠長喊你呢?!眮G下這句話,朱豐收回了自己的房間。
幾分鐘后,陳福旺走了進來,他站在彭三虎的面前,“廠長,我向您做檢討?!?/p>
“檢討?”彭三虎疑惑地問道,“為什么做檢討?”
“我將朱主任的飯盒給扔了?!标惛Mf著,向朱豐收鞠了一躬,“對不起?!彪S后,他又向李美萍鞠了一躬,“對不起?!?/p>
當朱豐收去喊他的時候,他還以為朱豐收在彭三虎面前告了他的狀呢。
“沒關系的。”朱豐收立刻說道,“都過去了,廠長喊你來,是找你開會的。”
開會?
陳福旺這才明白過來,朱豐收根本沒有告狀。
“廠長,咱們切一塊丟在水里泡一泡,應該能知道他們攙加了原材料。”朱豐收提醒道。
“那就泡泡看?!迸砣⒄f道。
李美萍拿過一把拆紙刀,切了一小塊丟在了臉盆里。
“會不會是他們收上來的爛木頭呢?”等待浸泡結果的時候,彭三虎啟發(fā)性地問道。
李美萍提出了不同的意見,“浸泡過的木頭就成了爛木頭,那不是糟蹋東西嘛?”
“我絕對不像是爛木頭。”朱豐收作為技術骨干,當即否定了這個思路,隨后他又說道,“應該是什么堅硬的小木頭?!?/p>
“堅硬的?”彭三虎眨巴著眼睛說道,“會不會是什么秸稈之類的?”
“棉花秸稈!”朱豐收和李美萍異口同聲地說道。
陳福旺伸手撈起水中的樣品,然后用手碾了碾,果然,一小節(jié)帶著星星點點紅色皮兒的棉花秸稈映入人們的眼簾。
“怪不得比咱們便宜這么多,原來他們用棉花秸稈做替代品!”彭三虎感嘆道,“這不會影響產品的質量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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