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,在靠聽音樂解除煩惱的,還有坐在辦公室里姜一飛。
見她看著手臂上的那個黑袖章出神。
金鳳霞老師拍拍她的肩頭,嘆氣道,“哎,一飛,節(jié)哀順變?!?/p>
同辦公室的金鳳霞老師,是丹劇團樂器主任。
“嗯?什么?”姜一飛沒明白過來,顯然,剛才她不是在想家里去世的表姨。
“喏!”金鳳霞老師努努嘴,示意姜一飛手里的黑袖章。
“哎,謝謝。”姜一飛面露尷尬。
“家里有事,狀態(tài)不好,干脆請假回去歇幾天。”
“反正團里目前沒有演出也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。”
“哎,怎么沒有重要的事情!”
“不是說,過了年,既要忙招新學員的事情的?”
聞言,正在修剪綠蘿的金鳳霞,搖搖頭。
“暫時擱置了,說是要在討論討論的?!?/p>
“什么?這不是去年討論了半年才決定下來的事情么?”
“這又變卦,是幾個意思?”
金鳳霞搖搖頭,一臉無辜,表示“不可說”。
“再不招新學員,注入新鮮血液,等我們這群人老了,那丹劇團……”
姜一飛是真的著急。
丹劇,是建國后才有的地方小劇種。
它以吳越方言為基礎的,地方啷當調(diào)為血肉。
正因如此,學丹劇就很受局限。
首先,必須是要能懂會說云陽當?shù)胤窖缘摹?/p>
而后,其他大劇種那一套,唱念做打,也是一樣都不能少。
丹劇團人丁稀少,又決定了,丹劇人,必須自己還要會編劇編曲。
如今,姜一飛這一批,都已經(jīng)是四十歲在頭上的人了。
精力不濟,思想也不如小年輕開闊。
若是再不發(fā)展下一代,只怕是丹劇真的要消亡了。
“哎,一飛,你比局長還著急?!?/p>
“我們前年,不是招了一批學員的么?!?/p>
“怎么可能沒人呢!”
對面,負責團里行政人事的紀處長,笑著,點燃了一支煙。
“嗯,是招了?!?/p>
“可是留下幾個了?”
“委培了半天,好苗子都被其他大劇種挖走了?!?/p>
“我們這里,小門小戶,留不住人?!?/p>
“領導啊,你也不著急!”
紀處長笑笑,“在其位,謀其政,我只負責管理劇團的行政?!?/p>
“這招生……不歸我管!”
說著,紀處長笑得油滑。
“不行,我找領導去!”說完姜一飛風風火火出了辦公室的門。
只留下辦公室的其他人,面面相覷。
“哎呀,一飛??!”
“稍安勿躁!”
老團長吳發(fā)財,年過六旬,卻還在發(fā)揮余熱。
他抱著茶杯,皺著眉,苦口婆心,頗有大話西游里,唐三藏的感覺。
“這件事,還沒定論呢?!?/p>
“等過了元宵,我們再爭取爭取?!?/p>
“可是……”
姜一飛想說,不趁早去反應情況多做爭取,只一味的等著上面的消息。
等消息以紅頭文件的形式下來了,那就是板上釘釘?shù)氖?,無力回天了吧。
“現(xiàn)在年后剛上班,諸事繁多,我們?nèi)チ?,未必有結(jié)果?!?/p>
“我看,等過幾天?!?/p>
“也不要拖太久,拖到元宵后,就沒機會了?!?/p>
“過幾天,我和老吳,一起去文化局找分管丹劇的劉副局長。”
說話的,是副團長,兼團部總教習梅峰。
梅峰,是姜一飛的師兄,也是第三代丹劇人里,最出色的。
他從十四歲考入丹劇團,這二十多年,無論丹劇是起是落,他就沒改變過初衷。
曾經(jīng),有外省的劇團花重金來挖他,他只是笑笑,和他們交流了一下,第二天,當劇團的人都以為他要辭職的時候,他卻照常來上班了。
據(jù)說,當時挖他的年薪高達六位數(shù)偏上,可他眼睛都不眨就拒絕了,這件事一直是丹劇團教育新學員不忘初心的美談。
“好,師兄。這件事就靠你了。”
“我們丹劇團可不能團滅!”
姜一飛拍著梅峰的肩膀,大嘴,笑得燦爛。
“嗯,你放心,我會盡力的?!?/p>
“對了,你幫我做一份詳細的招生計劃表。”
“招生要求,都要寫清楚?!?/p>
“還有,新的授課內(nèi)容,也要趁早規(guī)劃和制定?!?/p>
“萬一,領導要詳細的計劃,我們也好的出手,不然,不好說?!?/p>
姜一飛點點頭,“還是你想的周到,我這就去辦!”
說著,姜一飛旋風一樣的,出了辦公室的門。
吳發(fā)財看著,滿臉嫌棄。
“吳團長,我擅作主張了,你有什么看法?”
“我?”吳發(fā)財皮笑肉不笑,“我沒什么想法?!?/p>
“就算有想法,也輪不到我安排!”吳發(fā)財,朝梅峰攤攤手,笑意卻不在眼睛里。
吳發(fā)財是第一代遺老,當初,他是會唱啷當調(diào)的民間藝人,被特招而來。
如今,在劇團,已經(jīng)是大半輩子的光陰。
他也知道,梅峰是上級看重的傳承人骨干,所以,很多時候,他只是做人事,而不是下定論。
這樣子,兩邊不得罪。
姜一飛時常在背后說他是老狐貍。
晚飯的時候,姜一飛的招生簡章就出來了。
她用郵件,發(fā)給了梅峰。
等了半個多小時,沒見梅峰的電話,料想他肯定還在練功,于是,姜一飛穿上衣服就背包出門。
“哎哎哎——你上哪去?”
姜一飛丈夫古時,拿著奶瓶,圍著圍裙,從廚房里追出來。
姜一飛剛生了二胎,她和古時都是獨生子女,所以,才拼了個小二子。
“我去團里?!?/p>
“團里,團里,整天團里,你在那里呆了十來個小時,這剛回來一個小時,又要出去。”
“哇哇……哇哇!”
姜一飛還沒解釋,小二子就哭了。
古時無奈,捏著奶瓶,氣呼呼的看著姜一飛。
“親愛的,你兒子拉二胡了。你趕緊去看看?!?/p>
“我去去就回!回來,我給你說個天大的好消息?!闭f完,姜一飛給他一個飛吻,帶上門就跑了。
“哇哇哇……”
“來了,來了,別拉了!”古時無奈,值得進屋哄孩子。
他是團里的二胡手,如今卻成了家里“哄二胡”了。
姜一飛,人如其名啊,做事雷厲風行,走路都是風風火火的。
她拎著包,大步流星的到了劇團,一頭扎到練功場,就抓到了梅峰。
“哎呀,你讓我練完!”梅峰此刻,正在拉柔韌,練基本功。
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劈叉,一條腿壓在護欄上,一條腿伸出去老遠,整個人,和墻壁,地面,形成了一個三角形。
他的頭上,還戴著勒頭。
俗話說,唱戲勒頭,疼死鬼。
這勒頭,為了上妝,從小開始勒。剛開始勒,整個人都疼瘋了,頭好像要爆炸一般。
后來習慣了,若是再有一段時間不勒,只怕是比一開始還疼。
有道行的戲劇演員,絕對不會荒廢勒頭這件。
在家,沒事穿著便服都要三天一勒,讓身體適應。
“哎呀,有空再練!”姜一飛拿起一旁的長槍,一個仰天挑,梅峰接招,瞬間躍起,并攏了腿,穩(wěn)穩(wěn)的站在地上。
“我?guī)闳フ覀€好苗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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