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底的某個下午，孟柯在一家有下午茶的餐廳等待樂宇。

因為馬上要開學，而且孟柯高三之后一定很忙。有可能會忙到“沒有以后”。樂宇覺得有必要給他上一點寫作知識，以此確認師徒關(guān)系，不然這個老師當?shù)糜悬c不負責任。

孟柯提前了二十分鐘到餐廳，據(jù)他所知其他人的導師在比賽之后，基本就不管這些孩子了。這個樂宇還真有點不一樣。

不多時，有個高大強壯的男生背著書包來到他面前，問道：“孟柯？”

“嗯，你是俞文磊？”孟柯問。

“對。你好?！庇嵛睦谛χ畔聲?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。

孟柯感覺對方比自己壯了一大圈，樂宇老師說了，今天還有個學生也來聽“課”，就是這個俞文磊。

“你幾年級了？”俞文磊看了對方一眼，顯然他有社交牛逼證和孟柯是不一樣的。

“升高三?！泵峡抡f。

“很忙吧。”俞文磊笑道，“忙過去就好了。之后就能痛快寫書了?！?/p>

“樂宇老師也是這么說的，所以在開學前說見個面交代一些事。”孟柯笑著說。

“我大一升大二，時間上已經(jīng)很自由了。平時喜歡寫網(wǎng)文，你寫網(wǎng)文嗎？”俞文磊說。

孟柯?lián)u了搖頭，他其實不確定未來要寫什么，雖然自己有這個能力，但誰說有能力就一定要去做這一行？盡管今年書展他跟著大家參加了一些活動，但仍舊沒有太確定以后要不要走寫作這條路。

對方?jīng)]問自己是寫什么的，俞文磊很自來熟地拿出手機說：“加個微信，我把稿子發(fā)你看。”

“好?！泵峡滦α诵?。

發(fā)好稿子，俞文磊又道：“隨便看看，歡迎提意見。”

孟柯點開看了幾秒鐘，夸道：“文字很好哎?！?/p>

俞文磊得意一笑道：“可惜樂宇老師覺得很普通。讓我改了好多遍?！?/p>

“那很正常。我發(fā)給老師兩次稿子，都是一堆意見。”孟柯想著最近到處聽表揚，只有在自己老師這里吃批評，就有點不爽?！拔易钚聦懙母遄佣疾桓医o他看了?！?/p>

“可以發(fā)我看！”俞文磊說。

孟柯點點頭，感覺對方很熱情。就順口問了一句：“你在原點發(fā)小說？收藏好不？”

這句話問到了俞文磊的痛點，他猶豫了一下，老實回答：“上一本書也就是二三十的收藏啊?！?/p>

那么撲街的嗎？

孟柯笑道：“夸張了吧？叫上親戚朋友一起收藏，也不只三十個啊?！?/p>

俞文磊欲言又止，想想這小子說得對啊。不過我哪敢把書發(fā)給親戚，也就是硬拉那幾個室友收藏了。

這時候，樂宇進了餐廳，笑瞇瞇看著兩個男生，然后叫了服務(wù)員點單。

桌上飲料蛋糕很快擺了上來。樂宇有一搭沒一搭地關(guān)心兩人的生活，了解到孟柯是獨生子女，參加過作協(xié)不少活動了。而俞文磊家里是做生意的，家里還有個姐姐已經(jīng)嫁去國外，他平日成績不錯，但主要是想寫小說。兩個小伙子都沒有女朋友。

“今天叫你們兩個來，主要是馬上開學了，孟柯高三要高考。我覺得學生還是要把學習放在第一位，沒有什么比高考更重要了。但是在你正式忙起來之前，我還是想把一些寫作的事情和你說一下?！睒酚钊缓罂粗嵛睦谡f，“一樣說這些東西，你既然想學寫作，我覺得也有必要聽一下?！?/p>

“好的。”俞文磊和孟柯一起點頭。

“你們兩個都是有點寫作天賦的人，我一般不表揚人，所以就表揚這么一句。之后只有寫了好稿子的時候，我才會夸你們?！睒酚钚χ溃爱斎?，夸別人帥除外。帥不帥的可以隨便夸，稿子好不好，我只說真話?！?/p>

誰要被你夸帥?。棵峡赂购诘卦谛睦镎f了一句，老師你朋友一定很少。

俞文磊忽然很認真地問了一句：“怎么才算好稿子？”

“你覺得呢？”樂宇反問。

俞文磊道：“這個……我覺得看的人多的就是好稿子，至少網(wǎng)文就是這樣。斗羅大陸、凡人修仙傳、斗破蒼穹、全職高手。哦，還有雪中悍刀行。”

“你覺得呢？”樂宇問孟柯。

孟柯猶豫道：“我看得不多，有的是挺好看的，但有的也就那樣吧?！?/p>

樂宇道：“每個人心里的好文不同，這個好不好的標準也不一樣。你覺得好看，我覺得不好看。你覺得感動，我覺得不感動。所以我覺得好稿子的標準是，能打動你的目標人群?！?/p>

“可是這么說就很模糊啊?！庇嵛睦谡f。

樂宇笑了笑道：“文學和藝術(shù)一樣，本來就是模糊的，我總不能說一些大家都說好看的書，其實不好看吧。因為每個人心里的那條線不在同一個高度?！?/p>

“那完蛋了，您心里那條線一定非常高。我這輩子都不一定達得到您的要求?！庇嵛睦趪@息道。他聽出來面前的中年人是看不上他心里的偶像。

“我沒說你舉的例子不是好書。那些都是被市場檢驗過的神作。可是你現(xiàn)在說斗破蒼穹、全職高手，幾年前人家討論的是誅仙、鬼吹燈、升龍道、惡魔法則?，F(xiàn)在的書也未必就一定比過去故事來得強?！睒酚羁闯鰧Ψ降南敕ǎΦ溃骸安贿^短時間里，我不會拿你們的作品去和別人的比，你們在短時間里是和自己比。”

“怎么叫和自己比？”俞文磊問。

孟柯一面吃著蛋糕，一面道：“就是我們現(xiàn)在寫得爛，所以只能和自己比，不好去和外頭的高手比?！?/p>

樂宇喝了口咖啡，笑道：“高情商的人才不會這么說，高情商的人會說，你們是初學者，初學者進步比較快，只要多寫就會進步很大。做到每一部作品都比上一部好，就是好事情?，F(xiàn)在就去和神作比，對你們要求有點高?！?/p>

“是啊，簡直要求太高了?！庇嵛睦谥刂卮妨嗣峡乱蝗虻眯∽育b牙咧嘴。

“但是，可是！”孟柯推開俞文磊，認真說道，“寫出神作一卷封神。難道不是每個作者都該有的追求嗎？”

“一卷封神?！睒酚钚α诵?，有一點高人風范。

俞文磊道：“大神都做到過，樂宇老師你也做到過吧？異現(xiàn)場系列就是這種意義上的作品。我之前買了好幾年雜志看，就是為了追這個連載呢。”

“算是吧。不過影響力其實不如我最早的作品。”樂宇輕聲說。

“為什么？你最早的作品是三國兵器吧?！庇嵛睦谡f。三國系列他看過一點，覺得沒有異現(xiàn)場好看。

樂宇點頭道：“是的，說影響力三國系列可以算是一卷封神。當然，十五年前的互聯(lián)網(wǎng)和現(xiàn)在的互聯(lián)網(wǎng)在流量規(guī)模上是不同的?！?/p>

于是他在兩個學生的追問中回憶起了很早之前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