別說扎西達瓦一家了，就連周向希也沒有想到，老村長會說這樣的話，做出這樣的決定。

老人家愣了一下，顯然是想拒絕，但是老村長根本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。他握住老人家的手，意味深長。

“別拒絕了，住到我家里去吧！我家里就我和我家老太婆兩個人。我們兩家人一起過冬，牽扯不上添不添麻煩。”

老人家的嘴顫了顫，想說什么，但是依舊還沒有說出口，老村長就接著往下說了，“你忘了??！我阿媽去世得早，小的時候你阿媽把我當(dāng)親兒子看，給我縫補過衣服，還讓我到你家里吃過飯。我們雖不是親兄弟，但也是從小一個阿媽照顧過的?，F(xiàn)在你們家有難，我怎么能袖手旁觀呢！”

說到阿媽的時候，老人家的身體強烈地顫抖起來，抿著嘴，眼角流下了清淚。

“這些你都還記得？”

“當(dāng)然記得！小時候我們一起到雪山后面放過牛羊，抓過兔子，還在阿姆河里一起洗過澡?！?/p>

聽著這些話，老人家的眼淚流得更兇了。

“搬過去吧！?。亢貌缓?？我要是眼睜睜地看著你這個冬天住在這里，怎么給你過世的阿媽交代啊？”

“恩！”老人點了點頭。

老村長的眼睛里也蓄滿了淚水，握著老人家的手，微微蒼老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，“好！那你們收拾一下，過幾天我和我家老婆子就來接你們回家?！?/p>

“恩！”

“村長叔！”扎西達瓦也是滿臉的淚水，想說什么，但是喊了一聲老村長之后卻什么都說不出來。

老村長起身，拍了拍扎西達瓦的背，“照顧好你阿爸!”

然后走出了帳篷。

周向希連忙跟著老村長出來。

站在帳篷門口，老村長抬頭望著藍天，白云，雄鷹，深深地嘆息了一聲。

沒有紙巾，周向希把隨身攜帶的一個手絹遞給老村長。

老村長接過，擦了擦臉上的淚水，“我們?nèi)ゴ蔚ざ压偶野?！?/p>

“要不明天吧！”周向希說，“今天已經(jīng)不早了。”而且他覺得，剛才老村長是真的動了情，此時此刻心里一定不好受。他想讓他緩一會兒。

“沒事，我們現(xiàn)在過去吧！”

兩人再次來到次丹堆古家。

老村長將扎西達瓦家愿意搬的消息告訴了次丹堆古。

次丹堆古有些意外，“他們真的愿意搬了？”

“是??！”周向希說，“次丹堆古大哥，你們就不要倔強了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次丹堆古回頭看了看帳篷內(nèi)癱瘓在床的老父親和年邁的老母親，再看看小兒子。這一家子人，沒一個人是利利索索，健健康康的，走到誰家都是一家子沉重的麻煩。他們能去誰家呢？

即便人家愿意收留，但是他們的內(nèi)心真的于心不忍??！

“老村長，周書記！”次丹堆古的母親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。

周向希扶住了她，“阿婆！”

老太太握住周向希的手，一雙蒼老的眸子在灰蒙蒙的夜色下閃爍著微亮的光芒，滿含深情。

“你們??！真的不要勸了！”她說，“我們在這草原上生活幾輩子了，一個秋冬，真的沒什么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可是后面的話已經(jīng)說過無數(shù)遍了，他們彼此都懂對方的心意，所以再說下去就顯得有些蒼白。

老村長蹲在一個土堆上，一口一口地抽起了旱煙。

“反正我不管，之前走的時候就說好了，扎西達瓦家如果愿意搬，你們也要搬。不能食言?！?/p>

扎西達瓦說，“村長叔，你是說過這話，但是我們沒有同意??！”

“我不管！”老村長打算在這兒賴上了。打算硬逼迫了。

但是事情這樣下去，也不是辦法?。?/p>

周向?？吹贸鰜恚巯逻@種狀況，就算硬逼著次丹堆古一家搬下去，無論住到誰家里，他們一家人都不會自在，也都不會舒服，心里始終會過意不去。

如果結(jié)果確如這般，還不如不搬。搬了，卻讓人家不痛快，他們最初的初衷又在哪里呢？

所以，得想個更好的辦法。

“老村長！”周向希走到村長面前，“算了，我們先回去吧！”

“不！我不走！”老村長倔強起來，像個老小孩。

周向希嘴角微微上揚，笑了笑，拽著老村長起身，“走吧！我們回去再想想辦法?！?/p>

“能有什么辦法可想。他們一家人算是和我杠上了。我……我容易嘛，我！”

次丹堆古皺著眉頭說，“村長叔，不是你想的那樣。”

“那是哪樣？”老村長猛然抬頭，望著次丹堆古。

周向希連忙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兩人的目光。然后轉(zhuǎn)身給次丹堆古使了使眼色，“別說了，你快扶你阿媽進去吧！天色越來越亮了，外面會生病?！?/p>

次丹堆古只好應(yīng)聲，扶著母親進了帳篷。

周向希強行將老村長拽起來，“走吧！外面回去再想想辦法。”

許是周向希拽得太用力，許是老村長妥協(xié)了，他起身，在腳底抖了抖煙灰，跟著周向希一起離開了。

走到半路的時候，老村長還在念叨，“這一家子真是倔，一點都不省心。”

周向希笑著說，“家家都有自己的苦楚和難處嘛！我們也應(yīng)該理解人家。你別糾結(jié)了，回去我們再想想辦法?！?/p>

周向希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(jīng)快八點了，走到宿舍門口的時候見到了格桑曲珍。

周向希有些意外，“格桑曲珍，你怎么在這里？”

格桑曲珍說，“我來拿你的衣服?。　?/p>

周向?？戳丝醋约荷砩系囊路?，“可是今天沒去牧場，衣服不臟??！”

“不臟也要洗。不然你整天穿著一身味道的衣服四處走，算怎么回事?！?/p>

“快開門，把衣服換給我吧！”

周向希只好去開門。

格桑曲珍問，“怎么樣？他們答應(yīng)搬了嗎？”

“扎西達瓦一家答應(yīng)搬到老村長家了。但是次丹堆古家還是不同意?！?/p>

格桑曲珍聽出了周向希聲音里的失落，“沒關(guān)系，我們再想想辦法。不過你也別怪他們，次丹堆古一家都是好人，他們之所以不想搬，不是不愿意配合我們的工作，是確實不想給別人添麻煩。”

“這一點我知道?！闭驗橹肋@一點，所以周向希不想再為難他們，拽著老村長回來的。

格桑曲珍眼珠子一轉(zhuǎn)，忽然想到什么，“要不……我請他們到我家里住吧！”